离 殇

2015/6/8

　　■ 徐元富

　　我没有听到时间陨落的声音，只看到风儿撩起发丝的痕迹，每缕银丝都是心灵深处的长剑，能把快速的闪电拦腰斩断，能把乌黑的惊雷染成白霜。我众多生日都过得平淡，唯有去年上了几十枝生日烛，高高低低，闪闪烁烁，女儿唱生日歌，亲朋打拍子，我鼓起勇气吹着蜡烛，但把我吹得流泪满面。其实吹与不吹都一样，门外的风会替我吹，还有风外的时间会替我吹，最终后悔了!

　　耳顺奔花甲既欣喜又伤感，欣喜的是常常梦见童贞时代，夜蜜梦甜，同时也在着实地收获秋天。伤感的是时间去哪儿了，落日的黄昏将带我走进人生的“黑匣子”。夜是思念的温床，梦是思念的花朵，也是约会的另一种形式。

　　“人有悲欢离合，月有阴晴圆缺”，本乃自然之定律，只好顺其自然，大彻大悟。掘笔疾书《我的童贞时代》系列作品，共三十余篇五万余字。在乡愁里寻找慰藉，在甜梦里回味童趣，为轻如烟尘的前世有个交代，为廖落寡淡的今生有个说法，为何去何从的来世有个铺垫……

　　我每天游走在高楼大厦之下，穿梭在车水马龙之间，像只蟋蟀不停鸣叫，乐此不疲;像个蚂蚁忙碌地从槐树到槐树做着一个美丽而完整的梦;像一抹春风吹拂绿茵，录制春天的序曲……如梦如雾如烟，飘飘渺渺，不可琢磨。我不想沉默，只好紧紧地闭着嘴，一心一意与这个城市默契，闭着的是嘴，洞悉的是心扉。

　　当我看到夕阳从城西的高楼慢慢落下，感到有种浑圆的荒凉和孤独的恐惧。幸亏有火焰般的余辉反照，给了点力量和希望，有种“又得浮生半日游”之叹。

　　欧阳修说：“今年花胜去年红，可惜明年花更好，知与谁同?”我朦朦胧胧躺在水泥盒般的屋子里，与广场的漫舞，马路的迪鸣，商场的喧嚣，市井的鼎沸，还有卡拉OK闪烁的灯光，歌舞升平的旋律，充耳不闻，与世隔绝。只想从窗户伸出半个头，在静谧的夜晚欣赏月亮里嫦娥的舞蹈，寻找属于自己的星座。但我还是看不清楚母亲乌黑的长发和雪白的浮房，闻不到故乡的泥土花香和腊熏美味。我不得不返回故土，煮一壶茶，品一抹香、赏一汪月，去寻找我失去的童贞时代，打磨文字词汇，洗洁横撇竖捺，留在我心中过往的诗篇里。像立秋节为夏天书写病历，为秋天铺垫前程。

　　越千障，涉万水，归乡的路还是那么漫长。人生如此像个园圈，始于点终于园，只不过园大园小，园圆园缺。园的起始点犹为重要，无论庶民百姓还是天国皇帝，永远不能忘记和摒弃那一点，像肉体上烙印痕迹终生相随，像巨大的乳房充满母性的气息。我爱那里泥土里的骨骼，我爱那里萌芽的草籽，我爱那里腐朽的木头，我爱那里沧桑的绉纹，我爱那里怜爱的姐妹，我爱那里童年的伙伴……虽然离别多年，我要努力找回，让光芒在夜里露出真相。

　　物换星移，雁去鹰来，鼓角悲鸣已沉寂在荒野滩涂。青山抒怀，碧水弹奏，歌乐舞影已淹没故土的活色生香。踏着古道的丛生荆棘，尽管心志受疲，筋骨受累，还得用晶莹的汗珠把那块土地的天空擦亮。张开生命的触须，拼命吮吸着她的乳浆。老树无丑枝，狗不嫌家贫，儿不嫌母丑，这些不是真理但是道理。曙光熹微里，月亮初升时，我不得不像儿时坐在门槛上吃饭，端着土坯碗，背靠龙顶山，面对五根树，看着太阳从头掠过，瞬间淹没在余辉里。总是记得母亲呼唤的声音，父亲送我上学的背影，奶奶哄睡的童谣，爷爷胡子里的故事……没有忘记那馋馋的狗直盯着我的碗四目对视;那老黄牛温顺与我结伴同行而又悻悻离去;那灯盏石与老桐树相濡以沫的传神故事;那英年早逝的小伙伴悲苦离世的伤怀情景;还有奶奶敲出具有时代特色的梆声……这些确实像八音琴单纯而清灵的音乐，具有童话般仙缈的世界，款款牵裳，越发瑞丽。啊!我的故土，我的童年，那是我夜不能寐的明目呀!

　　有人说宇宙直径约920亿光年，我的故土不足沧海一栗。但那里每一块石包，每一条水沟，每一座山梁，每一寸土地都是我的乐园。每一位人，每一条狗，每一只鸟，每一个虫都是我的好伴伴。虽然有些模糊不清，但离我未远，似曾相识，哪怕她变为沧海桑田、槯枯拉朽，我也要想她爱她写她唱她。因为我曾经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的世界，感觉很精彩但又无奈，最终带着她的灵魂、仙气还有泥土的芳香，走出了她的怀抱，获得了微不足道短暂人生的收获，我怎么能忘呢?不想呢?希望她与地球同在，与光芒同在，与宇宙同在。

　　昔我往矣，杨柳依依，今我来思，雨雪霏霏。人生之渺小，自然之伟大，循自然与世不争，人生得充盈，人格得伟大。我坚信这句话，人生不会孤单，尘世总有他一块容身的墓地——人生就只有坟地那么宽。不管人生的长短，路程多远，那怕风拂尘嚣、雨涤愁绪，摒弃功名利禄，坎坷忧伤，把自己打扫得干干净净，留下一路挥之不去的风景。

　　“人世死前惟有别，春风争拟惜长条”.死不怕别亦难，春风也爱惜柳树的长条。有朝一日，当我撒手人寰昂首挺胸地走进阎王殿，虽无“旌旗十万斩阎罗”的气概，但我要义正词严地说，好死不如赖活，阎王爷你为什么要圈掉世人的名字?在阴曹地府与你同行!然后再喷喷而恨走上奈何桥，与仙人相会，共诉哀肠。坚决不喝孟婆的那碗“忘魂汤”，否则会忘掉世间的一切，也许会犟不过她，因为不喝则不能进入六道轮回。当我的躯体灰烬、灵魂打碎，轮回后不知谁是我我是谁。我相信，黑暗裂开的地方，一定会延生一个黎明，心裂开的地方，一定会进来一缕清风，月亮会照着我的!

　　好了，还是回归现实，自然物在变化，我也在慢慢老去，自然的就是合理的，千真万确。慢慢回味那刻骨的乡愁，浓浓的思念，快乐的童年，把她写在心上，酿得无比香甜，作为彼岸一座永远的城。

　　离开少年到中年再到老年那缕黄昏，离开农村到城市再到故乡那撮黄土，毫无疑问，离则有殇，殇也得离，虽离犹幸，虽殇犹雍。只有在黄泉用沉默装扮那无拘无束的春天。